羽·赤炎之瞳 第五章 名将之血-《羽系列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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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我知道,”白墨宸说到这里咬住了牙,“放心,我会保护她。你去吧。”
    “爽快!”清欢转身欲走,仿佛想起了什么,从怀里摸出一物,却是一个银白色的金属圆筒,不过一尺长,两指宽,倒像是一支纤细的短笛,上面有一个“堇”字。
    “这是?”白墨宸一震,有些不敢确定地问,“光剑?”
    “这把正是昔年夜来退出师门交回的光剑,上面还刻着她的名字。”清欢低声,“兰缬师父最钟爱的这个女弟子,到死都没有把它传给第二个人----到了现在,你就替我交给夜来吧!还有这个。”清欢又把一样东西也扔了过来,却是一本账薄,“这里是我半生打拼下来的全部身家,所有的地契、房契、帐款、票号,都分门别类放在里面了。
    白墨宸翻了一下,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来,看了看这个黑胖子。”嘿,在你眼里,老子是不是从来就是一个好勇斗狠的青皮无赖、只知道喝酒玩女人的暴发户?这回我这个大舅子让你吃惊了?哈哈!“清欢看了一眼白墨宸,神色似笑非笑:“有了这样一笔钱,足以倾覆天下----这样一来,我家夜来也算是足足配得起你了吧?”
    “错了。一直以来,是我配不上她。”白墨宸肃然回答。
    “但愿这是你真心的话----不过,其实多年来我也是这么想的。哈哈!”清欢笑了一声,一抱拳,“得,时间不多了,我还得先去看一个相好。先走一步,这里就拜托你了!”
    “好。”白墨宸断然回答,“你尽管去。”
    “等你回来,一起喝酒吧!”顿了顿,这个沉稳如一块钢铁的男人道,“要知道,我这一生还没有结交到一位可以放心喝醉的朋友。保重。”
    他说得很低沉,并没有直接说什么,然而眼神却说明了一切。
    “好!”那一刻,清欢只觉得热血从心头涌起,拍了拍对方的肩膀,大声,“就凭你这句话,老子拼死也要留半条命回来,喝你的酒!”
    他再不多说,手在窗台上一撑,胖胖的身躯跃起,立刻消失在窗外。
    看着一向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居然一起进了密室,谈了半天也没见出来,殷夜来不由眼里露陨一丝好奇。默默想了一会儿,没有一点头绪,便歪着身子斜靠在榻上,在伤痛和困倦之下不知不觉沉沉睡去。
    “堇然!堇然!”梦里有人在唤着,伴随着阵阵的海涛声。那样的遥远而急切,似乎是想从时空的另一端伸过手来抓住她。
    她认得出那是谁。
    然而,不是已经晚了么?随着十年前那一场大潮的消散,在十字路口做出了抉择的她一路走来,早已不能回头----如果,当时的他能够伸出手拉她一把,或许她也不会就这样被命运的潮水卷走吧?可那个时候,他并没有伸出手,尽管他有那样的能力:因为他要先顾上他自己,要夺取叶城继承者的位置,要在父亲面前做一个好儿子。
    所以,他没有对处于危难中的她伸出手来。
    这世上,每个人都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挣扎和拼搏,虽然各自的境遇高下不同,在本质上却是一样----贫苦人家出生的她是为了生存,而钟鸣鼎食世家的他则是为了权力。在这两种巨大力量推动下,他们在那个十字路口背向而驰,终于背离了彼此。
    那时候她年少,还不懂得男女之间的微妙关系。十年后她才明白,有时候,当一个女人需要一个男人,就像是溺水者需要一根稻草,虽然明知抓住后未必能真的挽救自己,但他所需要的,可能仅仅只是抓住那一丝毫无用力的慰藉而已。
    如果那个时候他不在那里,那么,以后他也永远不需要在了。
    “堇然!”那只手伸过来,拼命地想抓住她。
    晚了,晚了。她微笑着,看着那个拼命对自己伸过手来的人,任凭自己在大潮里沉浮着,渐行渐远。一叶浮萍归大海。从此,在她长长的一生里,他只如云影掠过,记忆中的面容极浅极淡,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浪潮里。
    这个世上有许多事情往往只在一念之间。或许,就在某一个十字路口,心念一动,一转身、一放手的瞬间,有些事情就不可逆转地改变了,原本可以同路走到底的两个人就从此再无相见的机会----这个瞬间来得残酷而突然。当这一波潮水过去,而在下一波来之前,两人就如浮萍般永远各奔西东了。
    一切都是注定。
    浪卷来,将她带走,身不由己地辗转而去。
    然而,当她觉得自己即将迷失在那片蓝色里的时候,忽然间,有个声音响起来,低沉沙哑,仿佛从时空的另一端传来:“还不快来?时间已经来不及了……”
    什么来不及?她茫然地想,忽然视觉里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道金光。
    那是一双金色的眼睛,透过那片蓝色在注视着她----她甚至能感觉到来自远方的召唤,就像是有一个人站在天地的尽头,对她伸开了双手,呼唤:
    “来吧,来这里!”
    来哪里?后颈忽然有一阵灼热,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她,让她身不由己地奔跑起来,不顾一切地向前、向前……哪怕狂奔到世界的尽头。体内有火焰在燃烧,似乎要把她的躯壳燃为灰烬!
    她是谁?她要去哪里?谁在呼唤她?
    “夜来!夜来!”
    当她在空茫的时空里狂奔时,忽然间听到了一另一个意志,近在耳侧。那个声音有着奇特的力量,让她终于在恍惚的噩梦里醒过来。
    茫茫然睁开眼,看到的还是熟悉的室内景象。身侧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在凝视着她,坚忍而沉默,仿佛墨色的星辰,他一手托起自己的头,在耳边低声呼唤,另一只手此刻正停留在自己的后颈上,粗糙而微凉。
    “墨宸?”她舒了一口气,喃喃,“是你?”
    看到她醒来,白墨宸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,将视线从她颈后转开,替她掩上了被子,低声:“怎么,又做噩梦了?”
    “嗯,”她疲惫地笑了一笑,咳嗽着,“我哥呢?”
    “他?”白墨宸顿了一顿,道,“还有事情要处理,所以急着走了。”
    “走了?”殷夜来有些惊诧,“他自己还带着伤呢!有什么事这么急?----方才他和你都说了些什么,连我也要避着?”
    “没什么,就是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。听说裕兴钱庄那边出了一点问题,所以匆匆忙忙地走了。”白墨宸按照清欢交代的话回答,避开了真相,安抚她,“你也知道,他这个家伙爱财如命,一刻也放不下手边的生意。”
    “噢?”殷夜来蹙起眉头,想了想,“也是。”
    “你尽管放心,好好休息。”白墨宸扶着她躺下,想了想,俯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,“等你睡着了我再走。”
    她怔了一下:很多时候,墨宸只喜欢亲吻她的额头。风尘经年,她已经不是昔年那个纯情少女了,自然能体会出那是一个温柔沉默、却并不含任何欲望的安慰之吻,仿佛是一个兄长溺爱着自己的妹妹,而不像是一个男人对待自己的恋人。
    这个男人,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?
    她叹了口气:“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,我却不能好好陪你。”
    “养好身子,来日方长。”他重新扶着她躺下,为她掖好了被角。“嗯。”她轻轻应了一声,显然“来日方长”四个字触动了她内心微妙的地方,沉默了片刻,她仰起头看着他:“你又要赶着去办事么?能陪我说会儿话么?”
    白墨宸微微诧异了一下,随即点了点头。
    “说什么呢?”他笑了笑,有些笨拙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。
    ----他一直是个不善于和女人相处的人。天性沉默,生平所熟悉的女人除了名义上的妻子之外就只有殷夜来。平日里都是和几十万的男人们在战场上厮杀来去,一旦坐了下来,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一个伤病中的女人。
    沉默了片刻,他终于找到了一句话:“对了,我寄给你的珊瑚,收到了么?”
    “收到了,”殷夜来笑了笑,露出愉悦的表情,“已经拿到玲珑阁去制作了----本来还想戴上它给你洗尘接风,不料你竟回来得这般突然。”
    “没关系,等我下一次来,一定就可以看到了。”他不善言辞地喃喃说了一句,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他坐在榻边,将手放在她单薄的肩膀上,视线却落在她颈后。殷夜来并没有察觉,只是靠在他的手臂上,如家常一般絮絮说了一些闲话。
    “知道么?沙嫩刚吃了官司。”她闭着眼睛,“她差点把婢女给活活打死了。”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他顺着她的语气问。
    “为了男人呗。”她笑了一笑,“她有个相熟的恩客,来往也有快十年了。那天沙嫩想留他过夜,可那个男人推辞说有事要走,她也只好怏怏地放了----后来你知道怎么着?”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他漫不经心地问,看着她白皙的脖子。
    是的……那里有一颗朱砂痣,一如清欢所描绘的那样!而且,在她方才的噩梦里,他清楚地看到那颗朱砂痣在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,缓缓地移动向脑部----难道所谓的“命轮”的说法“破军”传说,竟然都是真的?
    那么说起来,明年的五月二十日便是大劫之期,那些冰夷蠢蠢欲动,可能会趁机发起一场空前的大战!怪不得那个俘虏死之前会说出“破军”两个字。
    白墨宸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握紧,眉间有狠厉的戾气慢慢凝聚。
    耳边却听夜来嗤煌一笑,“半夜她听到侧厢里有熟悉的声音,过去一看,原来却是那个白日里告辞的恩客,留宿在了自己年轻侍婢的房里!”
    白墨宸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笑,却不知道该如何评论这种事----这些青楼的风花雪月,争风吃醋,在他听来半分趣味也无。若不是为了迁就夜来,他早已打起了瞌睡。但一想起她这些年来不得不待在这种地方,和这样的女人结伴而居,耳闻目睹的尽是这些钩心斗角的龌龊事,心里忽然间就微微的一疼。
    清欢说得对----她,本该是空桑女剑圣安堇然!
    房间里沉默了半晌,殷夜来又道:“你知道么?楚宫的玉京大半年前从良了。”
    “哦?”他根本不记得那是个什么样的人,只道,“嫁给谁了?”
    “据说是一个中州来的大富商----花了两万金铢给她赎身,排场很大。”
    “哟,”白墨宸笑了,“那不是要跟夫君回中州了?”
    “嗯,是啊。”殷夜来闭着眼睛笑了一笑,“多好啊……回到中州,就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是个青楼女子了。可以脱胎换骨,做个好人家的妻子。而且,中州人么,毕竟还是回到自己的地方才----云荒终究不是我们的家园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白墨宸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握紧了她的手。
    “可惜却不长久。”殷夜来叹了口所了。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白墨宸无可无不可地问,心里却在暗自盘算着半年内即将爆发的大战,想着如何说服白帝和朝臣立刻倾力支持自己出兵。
    “那个富商本来要带着她回中州的,不料就因为平日行事太铺张高调,被蓝王那边盯上了,在他回乡路过神木郡的时候,找了个借口没收了他的货,还要罚他一大笔钱。”殷夜来笑了笑,无奈地摇头,“一个中州人,哪怕再有钱,哪里还能和空桑藩王争论什么?----为了凑足那一笔款子,那人卖掉了所有奴仆和骏马,到最后还是不够,就打算把新娶来的如夫人也给折价卖了。”
    “什么?”白墨宸失声。
    到此刻之前,他都是在漫不经心地听着这些毫不感兴趣的话题----然而听到了这里,他全身一震,仿佛心里某个隐密的地方被忽然狠狠刺痛,忽然间眼神就有了杀气。
    “呵,‘做人莫做女儿身,百年苦乐由他人’。”殷夜来笑了一声,“可怜玉京那个小妮子,本来还以为找到了良人可以白头偕老呢----可惜这美梦,也只做了三个月。”
    “后来如何?”白墨宸咬着牙间,眼里有冷光。
    “后来?玉京写信来向我求助,”殷夜来沉默了一下,“我让她和那个富商说:神木郡的人并不富有,如果他这样急着在当地折价卖掉她,估计所得不过区区数千金铢----但只要让玉京回叶城,凭着她的人脉和名声,不出三个月,她就能筹到两万金铢来救他!”
    “哦。”白墨宸点了点头,知道她说得不错。但是一个女人,在这种绝境下居然还有心情和急着卖掉自己的丈夫讨价还价,却也实在是太艰难残酷的事情。
    殷夜来淡淡笑了笑:“那人毕竟是商人,头脑精明,心里一盘算就知道这番话说得不错,于是扣下了玉京的身份丹书,让她轻放匹马一个人返回叶城去筹钱。”
    白墨宸明白过来:“然后你帮了她?”
    “是啊,我找了姐妹一起捧场,替她举办了几场赏花会斗酒会什么的,再加上我们私下馈赠,两个月不到就凑足了两万金铢。”殷夜来叹了口气,“她也是个守信用的人,便带着筹来的钱去了神木郡,把那个人给赎了出来----那富商感激得痛哭流涕,想要和她再续前缘,却被玉京拒绝了。她说:“当日你用钱替我赎身,如今我也用钱把赎了回来,从此我们恩怨两清,再不必相见。”
    他轻拍她的手背,不知道说什么才好,许久才道:“那她后来怎么样了?”
    “还不是回到了青楼做这一行?”殷夜来淡淡地笑了一声,“虽然丹书拿回来了,算是赎回了自由身----可是得了自由后,四顾才发现天下之大居然无处可去!哈,还不如回到这个勾栏里继续醉死梦死,好歹还热闹点儿,有姐妹陪着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白墨宸说不出话来,蹙眉沉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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