羽·黯月之翼 第六章 分飞之途-《羽系列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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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怎么了?”琉璃愕然。
“你……你的耳朵上……”珠玛吃惊地压低了声音,“是辟水珠?”
“哦?这个啊……是慕容送我的。”琉璃摸了摸自己的耳垂,那一颗冰冷晶莹的珠子摇晃在发间,她笑了一笑,不以为意,“很不错吧?”
“天啊……九公主!你、你难道偷偷的去见镇国公了?”珠玛吓得不轻,跟在后面连声道,“现在这个时候,你还敢和慕容家的人有来往?你难道答应了他的求婚?不会吧!----这可是会惹祸上身的呀!要是白帅他知道了……”
“哎,哎,没事的,”琉璃漫不经心地搪塞,“反正我今天就要回南迦密林去啦!”
她走入自己的房间,发现东西都被珠玛率领侍女整理得差不多了。她拿出怀里的龙血珠放进了箱子,然后又打开另一个箱子,里面却是满满的一箱子瑶草,旁边还有许多大块未经雕琢的流光玉、以及一些云荒特产的草药和玉石。
----这些东西,都是姑姑曾经列出过清单让她在回来时一并要带回去的,果然“父亲”准备得万无一失。看来,他这些年来可是日思夜想盼着要回到丛林里去啊。
可是,这些东西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呢?
琉璃呆呆地看着,心里有些忐忑不安。忽然,听到身后有细微的啜泣声,转过头看去却是珠玛抱着一堆她日常穿的衣服和器具,站在那里眼眶发红。
“九公主,你……你还会回来么?”看到她转过头来,一贯严厉的老嬷嬷不好意思地擦擦眼睛,喃喃,“王让我带着长公主和其他人先回铜宫,他和你直接去南迦密林。可是……他没说你什么时候回来----你不会就留在那儿不回来了吧?”
“这个呀……”琉璃刚要说什么,外面只听到扑簌簌的声音,头顶一暗,有巨大的东西从天而降,却是一朱一黑两只比翼鸟----那对比翼鸟落在了马车附近,眼睛却盯着这个少女,探出巨大喙子,轻轻啄了啄房顶。
“知道了知道了,马上就好!”琉璃有些无奈,然后回过头拥抱了一下珠玛,坦率地摇了摇头,在她耳边轻声道:“珠玛,我是不会再回来的了!不过,我父王他会回来。而且,会带回若……不,我母亲。”
琉璃笑了一笑,对着陪伴了自己四年的女管家道,“把我忘了吧,珠玛!”
她打开了门,对着外面的比翼鸟吹了一声口哨,巨大的黑鸟和朱鸟双双落到了庭院里,仿佛通人性似地伸长脖子探进头来,尖尖的喙子一勾,将打包好的行囊啄上了背部,扑扇了几下翅膀,凝望着琉璃,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。
“看,阿朱阿黑都在催我了呢。”琉璃抬起头,看了一眼天空。
----白昼里,并不见月亮的影子。然而她却清楚地知道那一点暗色正在缓缓地逼近,一点一点地、在不久后的某一刻定然和明月重叠。
在那之前,她一定要返回南迦密林中去!
“走吧!”广漠王的声音在庭院里响起,走下庭院来,双手抱着一块巨大的玉石----那是一块流光川出产的流光水玉,足足有一个成人般高,在日光下折射出润泽莹透的光芒来,仿佛是一团灿烂的云霞。
“哇!”琉璃忍不住失声惊呼了起来。
----她在云荒停留了四年多,走遍大陆各方,也去过流光川下的采玉场,自然知道随着开采量的增加,近二十年来流光川逐渐枯竭,已经不再出产大块的水玉。哪怕组织了上万名采玉工冒着开春刺骨的雪水下河踩踏打捞,最多也只能捞上来寸许见方的料子。如此巨大的上等玉料简直是传说中的东西,只怕连伽蓝帝都的皇家府库中也没有。
“好厉害啊……”见多识广的她也不禁赞叹,“哪里来的?”
“不是新开采的料子,”广漠王笑了笑,吃力地将玉石放在了车上,“两百年前,流光川上挖出来过一块一丈见方的玉石,成色非常好,可惜有裂痕贯穿上下,最后打磨完,只能取出来这么一块完美的料子。一直存在铜宫最底层的宝库里。”
琉璃盯着那一块玉石看了半天,手指轻轻在上面一碰,猛然缩了回来----是的,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玉!这一块玉上凝聚着天地的灵秀,蕴含着巨大的力量!
她抬起头,霍地看了广漠王一眼:“这……是姑姑让你带回去的么?”
“这几年我一直在寻找,终于被我找到了合适的‘器’,”广漠王用厚厚的毛毡将流光玉层层裹起,放到了黑鸟的背上。这种玉石在冰冷的雪水里浸泡了数万年,甚至比同等体积的黄金更重,一放上去连黑鸟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,才把那么大一块玉稳稳地接住。
“器?”琉璃有些疑虑地看着这一块价值连城的玉石,“做什么用?”
“我也不知道----阿九,该走了!”广漠王最后一次催促女儿同行,翻身上了黑鸟,一声呼啸,扑啦啦一片巨大的乌云腾空而起,转瞬飞离。
琉璃轻轻叹了一口气,跃上了朱鸟的背部。
在比翼鸟飞向天宇的瞬间,她有些留恋地回过头,凝望着脚底下迅速远离的大地和城池,忽然间,有泪光从她明亮如星的眸子里滑落。少女捂住了脸,从指缝里偷偷回望着大地,泪水模糊了双眼。
永别了,云荒。
当月蚀来临,当羽翼展开,我将挣脱一切束缚、展翅飞上九霄,完成这一族千百年来的宿命和梦想----从此后,碧海青天夜夜心。我将只能在万丈高的天宇,永恒地回望这一片曾经给我带来过无数惊喜、欢乐、忧伤和回忆的大地,却再也不能返回。
当比翼鸟掠过叶城上空的时候,青水渡口上有一个旅人回过头,似是无意看了一眼天空,眼神一变。他将手放在腰畔的一柄黑色长剑上,轻抚上面镶嵌的那一颗明珠,低声:“你看,是比翼鸟啊……紫烟。”
那一颗明珠在他掌心里流转出一道光华,温润晶莹。
“那个丫头也离开了……”那个人看着天空,微微咳嗽着,“她要回故乡了么?”
从此后,天空海阔,再不相逢。
“客官,船就要开了!”船夫看着码头上最后一个客人,殷勤招呼着,希望船上能再多坐一个人。然而那个人摇了摇头,并没有要搭船的意思,眼神只是盯着高空久久不放。
船夫嘀咕了一声,竹篙点了一点岸边,将渡船撑了开去。
这个家伙也真是奇怪,已经在这里站了半天了,却不搭船,不知道到底在搞什么。看他脸色苍白,不停咳嗽,显然身体有点不适,居然不肯坐船,难道准备徒步上路么?
当唯一的渡船离开后,码头转瞬就空无一人,只有冬日的风瑟瑟地穿响在枯萎的芦苇里,显得寂寥而冷清。那个人头上的风帽在风里落下,一头水蓝色的长发在风里飞舞,如同远处的碧落海之水,美丽飘渺得不可方物。
比翼鸟巨大的双翅平滑地掠过高空,投下的阴影迅速地移动,仿佛一片云,掠过他的脸。那个人轻轻地对着天空点了点头,似是在做无声的告别。
是的……那个丫头,终究是要走了。
那个瞬间,他想起了他们在狷之原上的第一次相见。那时候,他在篝火旁对着她诉说了深藏在心底里的秘密----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眼神明亮的少女了。然而,他们却随即又在海皇祭上的重逢。她又一次救了他,并如影随形地跟着他。
这是命运么?他虽然消除了她的“记忆”,她却依旧执着地追寻。
刚开始的时候,他以为她只不过是好奇罢了----她的苦苦追索,只不过是对一个陌生人和陌生世界的好奇,对那一段模糊不清记忆的好奇。然而,在帝都大火中,她站在神庙外看着他----那一刻,她的眼神完全不像一个孩子,而是蕴藏了深刻的悲哀。
就在那个瞬间,仿佛醍醐灌顶,他忽然明白了。
是的,她在索求更多的东西。
这个看似孩子的少女心里,其实深埋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。在她看向他的时候,眼里所传递的讯息是如此的复杂,仿佛有千言万语----在那一刻,他忽然觉得吃惊和恐惧,竟下意识地闪避开了视线,无法面对。
紫烟,我不能再见她了……
“哗啦”一声,水面碎裂,一道银白色的光华跃出,停在了溯光的指尖。
那是一条银色的鱼,长不过三寸,嘴巴和尾部都是尖尖的,就像是一个小小的银梭----而那条鱼的双鳍却是异常的,薄薄一层膜,展开竟是一对绚丽无比的翅膀,折射着淡淡的银紫色光芒。
----那是文鳐鱼,海国鲛人驯养的宠物,极聪敏,会飞行,无论在淡水还是海水里都可以生存,珍贵稀少,在云荒大地上已经少有见到。
那条鱼冲出水面,停在溯光的手上,尾巴有节奏地摇动着,嘴巴翕合。
鱼是不会说话的,然而溯光却仿佛听懂了它带回来的消息,微微点了点头,低叹:“那么说来,这条水路是可以一直通到檀谷的了?那就好。你先回水里去吧。”
他手指微微一动,那条文鳐鱼扑地重新跃入青水,只留下一个小小的涟漪。
溯光站在叶城东门外的,最后回望了一眼身后繁华的城池,抬起头,听到了风从北方空寂之山吹来,风里有羽翼的声音。他仰起了脸,看着比翼鸟从天宇展翅飞过,眼神也渐渐变得淡漠而宁静。
再见了,这个人世,以及那个叫做琉璃的小丫头……就如飞鸟和鱼永远不能再度相遇,这次一别,在这一个轮回里,自己和云荒大地的牵扯终于可以了断。
接下来,他要离开叶城,继续为了扼住命运之轮而奔波于天下。
在离开帝都后,他本来想先找到麒麟,然后押着对方一起去让星主发落,然而却并没有发现麒麟的踪迹----那一夜在神庙里装死骗过自己、趁机开溜之后,那个背弃命轮的同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离开了白塔,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。
不愧是老道的商人,当代的剑圣,求生的本领果然强。
他原本还想再找上一找,然而掌心却越来越灼热,似乎捧着一团火。命轮日夜透出奇特的金色光芒,转动得越来越快,似乎在催促着他尽快动身。
“顺着命轮的指向来找我。”
“尽快----否则,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……见到活着的我。”
星主最后的嘱托在耳边回响,越来越微弱。在第五日的黎明,他不敢在叶城多做停留,立刻穿城而出,来到了青水之畔。
掌心的命轮在急速旋转,发光的那一支,定定地指向东北方向。
溯光将辟天剑小心地系在了背上,缓步走向了滚滚的青水,将外袍一脱,里面柔软的黄金甲闪闪发光,犹如神祗。初冬的寒风刺骨,他却毫无犹豫地一跃而入----水面上只起了一个小小的浪花,仿佛有无形的刀切开了无形的水,人便如游鱼一样在水底里滑行了开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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